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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一九四五那年》  


  你知道嗎?我戴著那頂白色針織帽在遠方搜尋你的蹤跡。
  你曾經說我戴起來很好看,在人潮中好顯眼,很容易認的出我。

  我卻看不見你在甲板上。
  在許多歸國的人民們的不捨中,我看不見你的身影。

  你懦弱嗎?你膽怯嗎?你逃避了嗎?
  逃避了我們之間的愛情?

  我知道你在,只是你不願面對。
  我同樣不願去面對,卻只能逼迫自己去面對時代與接受宿命的給予的分離。

  我看見你了!
  我知道那是你,我何嘗忘記過我深愛的人的眼睛?即使想忘又該怎麼忘呢?

  1945那年,台灣光復了。
  1945那年,你離開了,不回頭的。
  1945那年,因著時代的宿命我們被迫分別了。


  你說你沒有勇氣面對,遲遲不敢投下一眼來緬懷我們曾經燦爛過的愛情,而我只能從船身干欄上勉強望到你畏縮的眼神,那是你逃避命運的眼神!

  是你,你是逃避了命運,逃避了時代,更逃避了我。




  1945那年,因著宿命被迫分開的戀人--即使我們同樣的深愛著對方。




數年後你會不會再回來?
數年後你是否會望著你的妻子然後在她眼中倒影起我的身影?


  那一個讓我深愛的人啊,我是多麼的深愛他,不願離開他。
  卻因時代的不允許,在我們之間裂開了一條裂縫,劃開了我與他之間的永垂不朽。

  時代劃開了那條詭變而令人驚駭的鴻溝,灌進了海水--以眼淚為基底奠定的,台灣海峽。
  多麼令人心痛的事實,曾經令我深愛過的那片海洋,此刻卻殘忍的阻隔著你我。
  我恨!我恨這片海洋!我恨這個時代!恨那個一去不回頭的你!

  然而隔著這片海的距離,即使我在岸邊依然眺望不到你的身影。
  啊--是的,你曾說你願一輩子不再看見這片海洋。
  依稀記得你的容顏,你上課時總有種莊嚴的態度,是優雅的,令人傾心的。

  那麼我在你眼中是甚麼樣子呢?
  依然是那蠻橫調皮的嗎?此時此刻,只有一個極愛你的我罷了。





  船漸漸的遠了,漸漸看不見的是你縮在帽下的表情。而這片海藍的讓人太過於心痛,烏雲密佈的天如同我心將被憂鬱佔據。
  船上的你是否帶著一樣的心情呢?



--而時代再次揭開了序幕。



  原來再隔一甲子後,才能夠了解你當初深切的盼望。帶著執著與軟弱的選擇痛苦離開,離開你說你深愛的島嶼,離開你說你深愛的我。
  或許至終我仍無法了解究竟你的選擇有多麼痛苦,或許仍舊無法了解愛我卻必須放棄我的選擇……

  或許若干年後我還是無法懂得吧,當初你不願再痛望我一眼的眼神至今我仍深深刻印在我底心。原來,忘記一個深愛的人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。


  1945年距離現在有多久了呢?
  我究竟有多久沒有再見過你了?卻沒有一天不想念你。
  一天也沒有忘記那張我深愛著的容貌。你的側臉,你的笑容,你的一切一切,至今我依然摯愛著。
  而你,是否也在這麼長的時間內沒再見過海洋了?
  那片你我無時牽掛著卻也痛恨著的海洋。


  我越不過海洋,你亦跨不過時代。
  生命會消逝,即使我已耳背到聽不見他人呼喚我的聲音,但我仍然認得你所寫的每一字每一句,出自你手的每一字每一句。

  文字有生命,躍動在我的腦海裏,我還能夠依稀記得你說愛我的表情。

  你知道嗎,即使你再不望見大海,海風依然吹拂著。每一次劃過我都是刻苦銘心的痛楚,即使今朝明朝過了,依舊有今年明年,歲月不斷蠶食著我的容顏,我老了。而我得知的訊息是你早已不復在。
  當心痛已經過了許多年,我也漸漸將痛苦塵封,即使它不斷殘忍的侵蝕我,我卻逼得我每一條神經去熟悉它、忽略它。


  但卻在看見你的信的同時,又忍不住的熱淚盈眶。


  時代的宿命離今日已經過了許久許久,那重壓在心頭的鎖頭終於被釋放,是我被愛深切禁錮著的靈魂。

  信是把尖銳的鑰匙,狠狠劃開心窩,卻也中止了這多年來我被愛恣意凌虐的心傷。



  1945那年。

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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